文／第十一屆 TFT 計畫成員 陳姗鴻（畢業於中正大學企業管理學系碩士）
「你要不要跟姗鴻老師分享你在手上做了什麼？」放學的時候，同事笑著對一位平常狀況很多的孩子K（化名）說。
他伸出手，驕傲地喊：「老師妳看！」孩子在左手臂上貼了四張紋身貼紙，圖案歪斜，邊角翹起，像一副不合身的盔甲。同事問他：「為什麼要貼這樣？」他笑說：「這樣比較像 8+9 啊！」一旁的孩子們笑了，我卻心頭一緊。
K是個有重度學習困難的孩子，有同事懷疑他智能不足，卻始終未被送鑑定。他上課會大吼，廁所堵住會徒手通，看到餅乾灑滿地會趴著舔。同學們不至於霸凌他，但也不太把他當「一般的孩子」，多半笑笑、放過。他曾轉學到都市學校，卻被欺負得很慘，才又回來。主任問他：「在這裡比較快樂吧？」 他傻笑著說：「對啊！」導師也曾安慰我：「給他時間，他會在自己的節奏裡長大。」但我也常問自己：「如果我真的不想放棄他，我該怎麼做？」
看見盔甲背後的顧慮
某次我也和 K 不經意地聊到這個話題。
「為什麼想像8+9呢？」「這樣看起來比較兇啊！」
「想兇一點，是為了什麼呢？」他頓了一下：「這樣比較強……」
我輕聲問：「比較兇、比較強，就比較不會被欺負，是嗎？」
他點點頭，默默撇開視線。我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，但那一刻，我還是痛得說不出話來，我只是輕輕拍拍他的肩。後來的日子裡，我沒有急著糾正他對「 8+9 」的想像，也不急著把他變成「比較乖的小孩」。我就是在課堂上偶爾問他幾個簡單的問題，讓他持續擁有「我做到了」的經驗。
每當他答對問題，我會給他一個肯定的點頭，同學們也會回過頭來看他，，他好像也漸漸更相信自己了。
那個孩子從沒放棄過自己。他想要像「 8+9」 ，是因為他還想變強、想不再被欺負。他用紋身貼紙築起盔甲，證明他還在努力，也還渴望被理解。最高品質究竟是什麼？誰要成為「最高品質」？是孩子？還是我們？而為什麼這世界總愛追求「最」？又為什麼，我們總用「品質」去衡量孩子的生命？我願意，用一個不急不吵的姿態，陪他長成自己的樣子。
孩子的故事未完待續，而我相信他會自己創造出許多或精彩或黯淡挫折的故事。這是我在現場，聽見那不靜悄悄的、活著的聲音。若真有什麼最高品質，或許，就是這樣的願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