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第十一屆 TFT 計畫成員 黃琤(畢業於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部經濟學系)
「妳才不是我的導師。」D 躲在椅背後,哽咽著說。這句話,如利刃般劃開我才試圖縫補的縫隙。幾小時前,他才在課堂上盛氣凌人地頂撞;幾天前,他和同學因早自習、午休的規矩與我激烈衝突;而幾週前,這群十歲的孩子,才剛接到噩耗——他們親近的班導師,忽然去當天使了。
一切發生得太快,快得來不及招架。那位風趣健談、教學老練的老師,對孩子與同事都是個重要的定心丸,而這次的突如其來,彷彿大樹被連根拔起,土地缺了一角。而我——一位踏入教育現場不滿半年的新手,就這樣接下了班級導師的位置。
又過了半年,冬去暑來,我走過孩子們情緒的春夏秋冬。十八個孩子,有十八種面對悲傷的姿態:有人努力回到原來的日子,有人拒絕接受改變,像縮緊的刺蝟,用憤怒抵禦陌生的世界。而我,試著接住每一個人,卻不知自己早已千瘡百孔,連自己都接不住。
我想守住屬於自己的班級原則,也不願否定前任老師留下的習慣;我不想用威嚴制服一群剛失去依靠的孩子,卻也不願成為任意被發洩的對象。於是,每天踏進教室時,我都是被撕裂的狀態——戰戰兢兢地度過,一天無事便如釋重負。
「妳請假回家休息兩天,學校這邊不用擔心。」在一次筋疲力盡的談話後,一直很支持我的教導主任如此告訴我。原來,這樣的如履薄冰,已經一步步推我到臨界。那兩天,我終於傾聽自己的聲音,發現自己變得敏感、焦慮、疲憊。重回教室時,我不再那麼畏縮——因為我知道,我身旁還有許多陪伴。先照顧好自己,才可能照顧到別人。生命大概如此吧,脆弱與堅韌並存,跌倒後,還是想著:再試一次。
七月底的暑期培訓裡,其他同屆的 TFT 夥伴們交換彼此的歷程:我們都曾跌撞、流血,但仍有再試一次的傻勁。我想起《魔戒》中的佛羅多,他明知末日火山險惡,仍站出來:「我願意承擔,雖然我不知道路怎麼走。」也想起魯迅所言:「希望本是無所謂有,無所謂無的。正如地上的路,走的人多了,那也變成了路。」
願我們,即使狼狽,仍昂首向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