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杜雅玲 第三屆 TFT 校友
（曾任臺南大學附設實驗國民小學教師 計畫期間服務於花蓮縣富里鄉）
良好的溝通是能表達自己的困難和需求，且成為一個令人安心的聆聽者。
我認為能與他人進行良好的溝通，雖是當今考試制度不會考，卻在名為「人生」的這場馬拉松式的大考中，深深影響著每個人。這項能力的提升和練習，有助於幫助孩子的身心靈健康發展、學習動機強弱，乃至整體社會和教育環境，甚至是我們能獲得心中真正幸福感的方法。
良好的溝通必須同時有好的表達和好的聆聽發生，能理性的表達自身立場的需求和困難點，讓其他立場者準確的接受到，進而有機會拉近彼此的關係。在教學現場中落實，則可讓家長、學生、老師、政策之間彼此理解，多花一點時間在合作共好，而非被無效的溝通疏離彼此的距離。
那麼要表達什麼？又要如何聆聽呢？我想以教育的角度切入，舉自身實例分享。我曾在花蓮擔任兩年的國小中年級導師，也在台南的市區小學教了七年。最近和曾經在花蓮教書的三年級導生、目前剛升上高二的 16 歲陽光男孩——小帥聊天。當年僅有8歲的他，一眨眼，就是 8 年的時間，這 8 年間我和小帥他們一家都還保有聯繫。原本我是想詢問他是否同意讓我寫下當年我和他的故事，幸運的是我意外的和長大後的小帥有了更深度的訪談，讓我更加相信良好的溝通的重要性，我在孩子身上又學到了一課。
小帥國小時愛上足球，加入學校的足球隊和田徑隊。在選讀國中時，家中的需求就是課業顧好，同時也很鼓勵孩子去參與各種團隊性質的活動。因此小帥國中就讀非以足球隊為主的國中。當時。因為有先前的訓練，學校看見了他的體能長才，詢問他是否要加入拔河隊，想保持體能的小帥，選擇回家先和爸媽溝通後，才加入。
上了高中，小帥與大家一樣離開家裡，北上花蓮市，讀花蓮高中。此外，小帥主動先跟家裡溝通討論，想要加入校外的武士岸足球俱樂部（幾乎都是花中普通班學生為主），家裡同意後，長大後的小帥便主動積極去聯繫教練，加入俱樂部。
令人感動的是，時隔多年，小帥終於加入了他始終沒忘的足球隊。背後也是由於媽媽一路以來都抱持開放、願意溝通的立場，並十分支持兒子長大為自己做的決定，才有這樣的成果。
這是一個非常良好的溝通案例，也是我在教學時非常注重的精神。其實我要寫這篇故事前，有特別徵詢學生母親以及學生本人的同意。十分幸運的事是，過了八年，我還能電話訪談當時的學生，了解八年前的我對於孩子所做的一些事，八年後長大能獨立思考的小帥是如何想的呢？ (我們一不小心就暢聊了一個多小時)
我是個喜歡記錄學生生活大小事的老師，且熱愛和孩子的家長分享，故十分幸運的能找到8年前孩子的照片，以及我們共同的回憶。不過不同的是，過去我就在當時的情境下書寫及與孩子互動；現在當我回到自己的家鄉回顧那兩年當老師的自己，以及以現在的眼光嘗試更客觀的看這些事，並將過去分享給學生媽媽的照片，分享給對於國小中年級回憶已模糊的高二生。同時，也和高二的學生進行對話訪談。
以下為 113 年 7 月 14 日的訪談
我問：為什麼你默默的把一些照片下載存檔下來呢？
小帥：我覺得那些照片很重要！而且如果不是雅玲老師這樣，除了課業之外，還會在意、關心學生，會在意學生的情緒，也願意傾聽學生的心裡話的老師，可能就不會幫我們留下這麼珍貴的紀錄了。看到這些照片，我覺得感動又開心，因為老師的紀錄讓我回憶起那些快樂。
我覺得雅玲老師是一個很常鼓勵學生的人，讓我們願意勇敢去做。我們知道就算做錯了，也沒有關係，永不放棄。就算過程中，會有挫折或是失敗，也總會有結果。
▲ 我看見小帥運用「結果」這樣的中性語詞，覺得孩子真的長大了。我也補充結果是成功或失敗，有很多詮釋的角度。也許比賽最後的結果是輸了，但贏得了一起努力的過程和回憶，在某些層面來說，何嘗不是贏了呢？（我們一起在臺灣的東岸和西岸笑了）
我問：小帥，我很好奇你所謂的這個「鼓勵」是什麼？可以再分享多一點嗎？
小帥：不管我們做了什麼，都知道會有人無條件為你鼓掌，讓我們很安心地被陪伴著。
我：但當你們做錯時，那時的我不會幫你們鼓掌，反倒會以比較嚴肅的態度跟你們說話，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呢？
小帥：我覺得你不會突然情緒化的罵我們。如果是那樣，我們可能也搞不清楚被罵的原因，會感到困惑，也會對老師感到失望，還有可能自暴自棄，從此不想再嘗試了，心裡會想著這麼不開心，那乾脆不要做好了。
可是老師你都是有道理的兇我們，不是亂兇，會明確指出我們哪裡需要修正，並鼓勵我們繼續往對的方向調整。這樣的溝通不會讓我覺得不舒服，反而會激勵我！
我：那你覺得鼓勵重要嗎？常常有人給你鼓勵，你覺得面對不同的鼓勵，你有不同的感覺嗎？
小帥：我覺得鼓勵很重要！像老師給我的鼓勵都特別能打動我的內心，好像有很強的力量打進我的身體裡，我感受到你真的很真誠地看到我自己也覺得進步的地方，那種發自內心看見我的鼓勵，真的讓我迫不及待想繼續挑戰，但很奇怪的是你給我的鼓勵都不是看得到或吃得到的具體獎勵，而是抽象的一種感覺，那種感覺就是能真正讓我的內心得到力量，且不害怕前方的挑戰。
我：我很好奇現在已經 16 歲的你，回首想想老師教你的那兩年國小3、4年級，你覺得讓你有什麼不一樣嗎？
小帥：（認真的想了一下才回答老師）我覺得自己更敢表達了，也更能接受挫折和一時的失敗。自己變得更有自信，會想要主動去嘗試新的事物，因為我知道身邊有雅玲老師會提醒我有沒有做好，或是需要改進，如果需要改進就再做好就可以了。
我：是因為前面所說的感到安心，所以你能大方接受別人對你的鼓勵和掌聲？
小帥：對阿！因為我自己也認同自己了！我覺得通常帶著獎品的有獎徵答得到的掌聲，不會打動我的內心，或是答案是別人跟我說的，我也不覺得掌聲有什麼感覺。
我：聽到你的分享，我想對現在的你說說話。我覺得當年的你在老師心中是個會自己思考，主動積極表達的小孩。當然這不是一開始就這樣，而是對自己更有自信的過程。現在的你能和我這樣深入的對話，讓我覺得你是個頭腦有想法的男孩！
我很好奇從以前到現在的你，都有和我相處的經驗，你覺得對你而言是個怎樣的老師呢？
小帥：（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）很誠懇的老師！就是那種很「real」的老師，因為你很真誠，所以我們都能感受到你是發自內心的愛我們，鼓勵我的時候，你的話對我來說，力道很強！
我：那你認為雅玲老師是一個會表達自己需求和困難的老師嗎？
小帥：我覺得是。因為老師做錯的時候，居然會跟學生道歉，讓我感覺你拋開老師就一定是對的這件事。因為你表達了，讓我們覺得這個老師很好相處，我就會很放心地跟你說我的內心話，很信任你。而且有些話，我甚至不敢跟家人說，但會跟你說。
我：我很好奇現在也是嗎？如果你真的有內心話，你會願意跟我說嗎？
帥：會。
訪談進入尾聲
我：這個訪談讓你覺得如何呢？
小帥：超用腦的！累阿！但很開心，很懷念那時候的時光。那兩年或是這個訪談都讓我更認識自己的情緒。有時候老師要我們想情緒的時候，我都會想好久，因為我心裡有很多情緒，好像選不完。
阿對了！我還記得「狂喜」這個情緒詞，小時候你讓我們想心情小語的時候，我常寫這個詞，但我後來想想情緒也不只有正面的，有時候也會有負面的。
我：謝謝你跟我分享這些事。其實我覺得情緒應該也沒有跟正面和負面，每個情緒都對我們的人生有影響、幫助，就像最近上映的電影〈腦筋急轉彎２〉裡面要傳遞給我們的訊息一樣。你看了沒？很好看欸！今天這個機會真的好難得，老師很開心。
小帥：對啊！長大後還可以跟自己的國小老師聊天，交流彼此的想法，更認識自己有什麼轉變，是我沒想過的事。今天的訪談，我覺得很棒！
我：謝謝你信任我，謝謝你願意告訴我你現在的想法。
